在《雪中悍刀行》中,有个不长胡子的高手被称为“韩貂寺”,韩是他的姓,“貂寺”是他的“职称”,比如跟在隋珠公主赵风雅身边的无胡须者,就叫“孙貂寺”。
离阳王朝的皇帝姓赵,“貂寺”之称在《宋史·列传一百八十四》中也有,那是权(宋朝很多官员职务前面都有个权字,比如权知开封府)礼部侍郎兼修玉牒、集英殿修撰、知建宁府赵景纬给宋理宗赵昀上书时说的:“愿陛下捐内帑以绝壅利之谤;出嫔嫱以节用度之奢。弄权之貂寺素为天下之所共恶者,屏之绝之;毒民之恩泽侯尝为百姓之所愤者,黜之弃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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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貂寺”是太监称呼的一种——事实上直到明朝,太监才成为阉人的专属名词,在唐朝,太监、少监都是健全人,比如唐朝设置、宋元沿用的太府监、少府监、秘书监等机构,都有正式官员担任的太监、少监等职。
在明朝设立宦官机构“二十四监”之前,阉人叫做寺人、妇寺、阍人、刑人、刑臣、黄门、中官、中人、中臣、中使、中贵、阉人、奄人、阉竖、阉官、内臣、内官、内竖、内侍、内监、貂珰、司宫、巷伯等。
《鹿鼎记》虽是虚构小说,但有一句关于太监境况的话还是比较靠谱的,那是徐天川忽悠“章三爷”的:“大清的规矩,太监一出京城,就犯死罪。太监们可不像明朝那样威风了。现下有哪个太监敢出京城一步?”
明朝出“名太监”,清朝不出“权阉”,清末的李连英、安德海、小德张,在王公大臣面前也是奴才,根本不敢干预朝政,安德海出京逍遥没几天,就被山东巡抚加太子太保衔丁宝桢(人称丁宫保,宫保鸡丁就是他发明的)给宰了,慈禧虽然心疼,但还不得不下旨褒奖,说丁宝桢做得对。
宋朝的太监可以带兵打仗(童贯),明朝的太监权倾朝野(王振、刘瑾、魏忠贤),清朝的太监可能是历朝宦官中权力最小、生活最凄惨的一个群体,被暴尸三日的安德海、被刺杀后销毁身体只剩一个脑袋的李连英,还算混得比较好的,其他太监的生活,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——凄惨。
就像阿Q忌讳“关”、“亮”、“秃”一样,清朝的太监也有很多不愿提及的字眼儿,他们含着一把辛酸泪,改了两句问候语和一道菜名——他们是这样改的,别人怎么说、怎么叫,他们管不了也不敢管,奇怪的是现在很多影视作品中,太监的“专用词”,居然被健全的王公大臣和平民百姓使用,而且说起来居然不觉得拗口和羞惭。
清朝与明朝的太监来源不同,地位也更低下——清朝严禁八旗子弟当宦官,其太监(那群人在清朝也不全叫太监,当上总管的才有此称,低级的叫“苏拉”,为了方便起见,本文还是将他们全称为太监)来源就是京师和直隶的赤贫人家的孩子。
清朝太监到大臣家传旨,如果是好事,就可能被打赏几两碎银子,但是太监在道贺的时候,绝不会说“恭喜”、“贺喜”、“大喜”、“高升”,而是只说“您吉祥”——如果说了那“三喜”,不但自己心痛,听了这样“喜嗑儿”的王公大臣“打赏”的就不是银两,而是耳光和板子了。
“喜”和“升”是清朝太监最忌讳的两个名词,他们把这两个词统统改成“吉祥”,这种更改的背后,是太监说不尽的凄惨与悲凉。
太监入宫前做手术,等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,有些人直接迈了进去,活着赚不到钱,只能去十殿阎君的后宫服务了。
侥幸从鬼门关前生还,“刀子匠(动手术的专业技术人员)”和挨刀的互相贺喜,“大喜”意味着“转型”成功,他们不想第二次挨刀,所以从密室(为了防止感染,挨刀者在伤口愈合前不能见风)出来后,最后说一次“大喜”后终生不再说——电视剧里的太监除外。
除了大喜,太监还忌讳“高升”,这是因为他们被割下的部件就叫做“升”,割下来后往往被“刀子匠”据为己有,太监入宫多年赚了钱之后才能赎回,这是为了死后能“物归原处”。
并不是所有的太监都能在短期内赎回自己的“升”,有的混了十几二十年,直到三四十岁才攒够钱“赎升”。
在清朝太监看来,“迎升”跟结婚一样重要,他们隆重地穿上最最好的衣服,将“升”接回住所,在本人卧室的房柁(古代北方大多数房屋没有天花板,也没有纸糊天棚,仰面就能看到被称为“柁”的房屋大梁)上摆放一个木盒(高级的用檀木,次一点的也用红木,皇宫并不缺少高级木材的边角料),将“升”放在房柁上,这叫“柁升”,也就是“托生”之意——希望来世全须全尾。
太监希望来世投胎,能够做个健全人,所以他们是真把“升”当成了命根子,这个字也就成了他们最忌讳的字眼儿,如果有人问他“家窝里供的是什么东西”,他就是打不过,也要拼老命。
随着慈禧掌权,太监的也有了些权力,可以在京城横着走,于是大小饭店都把“油炸鸡块”改成了“炸八块”,现在很多北京的饭店,还把炸鸡块叫炸八块——北京的饭店里,一盘子的炸鸡不管是不是八块鸡肉都加炸八块,当然也不是一只整鸡分成八块油炸(其他省市的菜品里却有一鸡分八块的做法,但与清朝北京的炸八块不是一回事)。
太监之所以看见卖油炸鸡块的就闹事,是因为他们为了给“升”防腐,是要反复油炸的。
笔者不知道太监们为什么反感“炸鸡块”却肯吃“炸八块”,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,那就是清朝的太监活得很凄惨,在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纂的《文史资料选辑》第四十七辑中,收录了温宝田、马德清、任福田、池焕卿、张修德、魏子卿、边法长等十几位末代太监的回忆文章(基本都是其人口述,他人整理)。
这些回忆文章中,都是一把辛酸泪:“行动处处受限制,同坐牢差不了多少。服侍主子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,顶头太监叫你干什么,你就得干什么,不是人干的活也得干。一切要看别人的喜怒行事,什么委屈只有压在自己的心里,一旦做事出错,枷号三个月、重责四十大板是轻的,稍重一点就要发往东西陵看坟,有的直接发往打牲乌拉给披甲人为奴。”
太监刘子杰回忆:“我们当太监的是真正的奴隶,主人高兴的时候,拿我们开心取乐,让我们学猫学狗叫;心烦没地方发泄时,我们就倒霉了,有时蒙头盖脸地打你一顿,打死了拖出去一扔了事,根本无人管。”
太监在宫里受尽屈辱,但是出了皇宫,却是一般人都惹不起的“横主儿”,平头百姓还真惹不起他们:他们不喜欢听大喜、高升,于是大家都一片声地打千称“吉祥”,他们不允许油炸鸡块,饭馆只好改菜名为炸八块。
太监是一个可怜的群体,这个可怜的群体有时候也会做出可恨之事,有帝王就会有太监,古往今来的太监好人较少,做出的事情常人也难以理解,读者诸君看了因太监而更改的两句祝福语和一道菜名,是不是也有话要说?